谢蘅问道:“吴府尹只判了你诬告、诈伪的罪名,可你身上的伤是真,遭受过的侮辱是真,这些冤屈就不申了么?”
巧灵思及此事就痛哭不已,泪水涟涟。
谢蘅轻叹一口气,问道:“不肯说实话,是为了你弟弟?”
“我生来命贱,本不值甚么;可文浩不一样,他认字,也会读书,若肯努力,日后必能考取功名,光宗耀祖。”巧灵泣道,“已到如斯地步,他往后必然为了我这堂子事被人指点、轻辱。我身在桎梏已经不能再护他,若攀咬出范有成他们,那些人又怎肯轻易放过我弟弟?我不能再害了他。”
谢蘅听言,当真是哀其不幸、怒其不争,一口怒气堵在心头,气得她想打人。她起身,在牢房里来回踱了两三步,大摇罗扇,才堪堪能赶去心头怒火。
谢蘅停下步子,打量着巧灵确认道:“我问你,在公堂上的那些话,可是常文浩教你的?”
巧灵脸一白,下意识摇摇头。
谢蘅说:“你还能欺得了我么?”
巧灵在公堂上污蔑许世隽的一番说辞,有板有眼,根本不像是回忆的说辞,更像是背下来的口供。谢蘅提问的那一两句,巧灵应答如流,条理清晰明白,面对盘问可以称得上是临危不惧。
谢蘅还以为她是个能沉得住气的,谁想才故意拿言语刺激了两句,巧灵就因冤屈而发起癫来;之后在回燕堂中,其表现更是张皇无措,毫无应对盘问时的从容。
谢蘅左思右想,也唯有这一个答案了。
“是我不该污蔑许公子,我已认罪……”巧灵道。
谢蘅一时眉头紧拧,咬咬牙,陡生一计,有意诈道:“你知不知道,当晚你弟也在红袖馆?”
“甚么?”
巧灵先是一愣,一时没能反应过来。
“常文浩,他也在红袖馆!你当真以为他不知情么?以为他只是受范有成等人胁迫?”谢蘅说,“你可知,他不仅欠着赌坊的债,更欠着他们几个的债?我大可以猜一猜,这一出可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,要拿你的清白去换五百两银子!”
“你,你在说甚么呀!”巧灵愤怒至极,恨恨地瞪向谢蘅,“文浩是我亲弟弟,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?”
“怎么不会做?因为你好骗,你够傻够蠢!”
这一句掷地有声,回响在空荡荡又冰冷的牢里。一时间,三人俱沉默了下来,谁也没有吭声。
“是真的。”
一声清亮的声音横入,谢蘅诧异回头,见来者是许世隽。他目光里有无奈,也有可怜,柔柔地看向牢房中的巧灵。
回青行礼道:“许公子。”
谢蘅挑眉问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昨天路过府衙碰到了个人,因着眼熟,就让奴才去打听了一番,才知道那人是常文浩。”许世隽走近,站到谢蘅的身边,继续说道,“今儿好好想了想,才记起来是在红袖馆碰到过他。”
他那晚喝酒喝得上头,半夜口渴,又想小解,左右都唤不来守夜服侍的奴才,自个儿就从床上爬起来,去楼廊中唤人。
就在那时候,他碰到了常文浩。许世隽瞧他装束普通,就以为是馆里杂役小厮,吩咐他去添壶热水来。
常文浩敬着声上前,还要扶他到翠玉轩中去。
许世隽昏昏沉沉地都要进去了,他那去出恭的奴才及时赶回来,忙上前扶住他,疑惑地问常文浩是谁。常文浩一时紧张,胡乱搪塞了几句,灰溜溜地就跑走了。
许世隽到底也没进到翠玉轩里头,而是回到原本的阁子里继续睡下。
他将当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巧灵。
巧灵睁大眼睛,茫然地看着两人,不一会儿,豆大的泪珠子已经从眼眶中滑落,汇在下巴尖儿,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破被子上,晕开小小的水痕。
“不是……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谢蘅将罗扇递给回青,回青接下,缓缓地送着风。她见谢蘅从怀中掏出一张纸,上头誊抄着当夜红袖馆出入宾客的名单。
“信不信由你。”谢蘅按到巧灵的膝上,长眸望住她,道,“巧灵,你听清了,我谢蘅很少做好事,是祖师爷保佑你,托梦给我。我破例帮你这一次,也唯这一次。”
巧灵颤颤巍巍地将纸捏起来,手里颤得厉害。
谢蘅按住她发颤的手,一字一句地承诺道:“在刑部批复下达之前,同吴府尹讲出真相。到时我会亲自为你写一张状纸,保你无罪出狱。”
即便是周通和封坤,甚至诉讼司的任何一人都不敢轻易说出保人无罪出狱的话,只有谢蘅敢说。
许世隽怔上片刻,望着目光灼人的谢蘅,一时竟似痴了。
谢蘅义尽至此,余下诸事就看巧灵的抉择。
一行人出了牢狱,路上,许世隽问谢蘅:“你怎么知道当夜常文浩也在?”
“诓她的,想让巧灵说出真相而已。”谢蘅轻描淡写地说,“没想到却是真的。”
“嗐!”许世隽暗暗咬牙道,“这畜生不如的狗东西!”
谢蘅瞧着他摇头直笑,又道是出来的时间长了,便要打道回府。
许世隽忙唤住她,想要留她说几句话。
回青眼观鼻、鼻观心,躬身往后退了三丈。
许世隽还未开口,却是谢蘅先将他打量了一遍,见他面色红润、神采奕奕,估计回去后没吃上苦头,笑道:“许伯父没难为你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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